文章目录:
1、深惠交界采石场乱象调查2、石场超采凶猛,别让交界地带成为大湾区的伤疤3、石场超采凶猛,别让交界地带成为大湾区的伤疤
深惠交界采石场乱象调查
采写 | 南都周刊记者 贺达源
摄影|贺达源
编辑 |杨文瑾
望着前一天刚洗完的车上的尘土,陈林苦笑道:“没办法,已经习惯了。”他在深惠交界处的惠阳区新圩镇南坑村开了一家便利店,这里被几家采石场围绕。和大多数邻居一样,因为附近扬尘太大,陈林平时基本不敢开窗。
南都周刊记者调查发现,这些采石场不少涉嫌超量开采,实际开采量往往是审批开采量的两三倍。裸露的石场与四周绿色的山体形成鲜明对比,成为大山上的一道道伤疤。另外,不少石场在装载运输时存在超载超限行为,造成的扬尘使附近的道路和树木上都积下了一层尘土。
3月16日下午,南都周刊记者从深圳龙岗驱车前往惠州新圩镇南坑村,在深圳外环高速上即能看到裸露的石场。新圩镇位于深莞惠三市交界处,周边对石材需求量巨大。据了解,整个新圩镇共有7家持证采石场。
下高速后行至S358省道南坑村路段,道路开始变得颠簸,一辆泥头车驶过,路面尘土飞扬,街道两旁树木上积了一层厚厚的尘土。陈林停在自己店门口的小车上,也有一层尘土:“没办法,这些石场的泥头车天天这样跑,还经常超载。”
一辆泥头车驶过,石场附近路面尘土飞扬。
石场附近居民区的车辆上也覆盖着厚厚的灰尘。
南都周刊记者了解到,目前惠阳新圩镇的7家石场中,6家都位于南坑、红卫两个村,两个村共有居民超两万。2013年,南方日报就曾报道过当地居民投诉石场压烂道路污染环境的问题。知情人士对南都周刊记者透露,这些石场大多成立于2010年前后,当时深圳和东莞的许多采石场被关停,新圩镇的石场生意“一下子火了起来”,不少石场偷偷超量开采,造成国有资源大量流失。
根据当地居民的指引,南都周刊记者来到了位于南坑村的泰源石场和华茂石场。连接石场和省道的道路坑坑洼洼,正在整修。道路尽头一边通往泰源石场,一边则通往华茂石场。
泰源石场门口的采矿权公示牌显示,其开采矿种为建筑用花岗岩,开采方式为露天开采,生产规模为每年25万立方米。
“一年要一百多万吨石子?没问题!”南都周刊记者以买家名义向泰源石场相关负责人了解,该负责人称只要价格合适,数量保证没问题,并强调不会找别的石场供应,单独泰源石场就能供得上,“90块左右一吨。”
而业内人士透露,1立方米的花岗岩,能生产建筑用石子2.6吨左右。也就是说,泰源石场经审批每年生产规模仅为65万吨左右。据了解,在新圩镇,超量开采是不少石场都普遍存在的情况。
惠阳市自然资源局森矿股股长舒小龙介绍,矿产资源管理的一些政策法规实施年份过久,为监管工作增加了一定的难度,加之管理上的疏忽,出现了石场在持证年限和矿区范围内超量开采的问题。接下来将进一步加强矿产资源的监督管理工作,制订完善相关制度,规范石场的开采行为。
对于超量开采的行为,泰源石场相关负责人对南都周刊记者表示,主要是因为前期审批量偏低,现在周围对石子需求量很大,石场又有这个生产能力,泰源已联合其他石场,向相关部门申请增加审批开采量,但是还没有被批准。
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近年来民众对环境问题越来越重视,近期的敦煌毁林事件更是引发全国关注。惠阳这些石场超量开采的行为下,是否存在毁林的情况?南都周刊记者注意到,《惠州市惠阳区新圩镇南坑村村庄规划(2017-2030)》中的南坑村用地规划图显示,泰源石场北部(红框所示)与红卫村石场之间,还存在大量林地,而卫星云图显示,两个石场之间的林地(红框所示)已所剩无几。
南坑村用地规划图。
卫星云图显示两个石场之间的林地(红框所示)已所剩无几。裸露的石场与四周绿色的山体形成鲜明对比。
南都周刊记者将这一情况反馈给了惠阳区自然资源局,截至发稿前,相关部门正在核查中。
2月3日,惠阳区自然资源局对相关石场涉嫌超量开采的行为进行了处罚,并对其发布了停工通知书,责令石场自接到通知书之日起停止开采作业。而南都周刊记者在部分石场发现,停工通知书发布后,仍有车辆不停进出石场拉货。
涉嫌超量开采石场停工通知书。
涉嫌超量开采石场已被停工。
对此,舒小龙表示:“已经发了停工通知书还开工现象的情况一般不会存在,除我们进行巡查监督外,同时也抄送停工通知书给公安部门,并停止供应炸药。但不能完全排除石场运输销售停产之前已经破碎完毕的石子。”
超量开采之下,为了尽快将石子运输出去,不少石场运输时都存在超载超限的行为。在陈林看来,正是这些超载超限的违规行为,加重了对道路的破坏和对环境的污染。南都周刊记者从公开渠道查证到的信息显示,惠阳区新圩镇的7家持证石场中,除宝山石场、华富石场外,其余5家均曾被行政处罚。
扬尘使附近的道路和树木都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尘土。
其中,泰源、东方、创粤辉等石场存在货运源头单位为车辆超标准装载、配载等违法行为被行政处罚;泰源、华茂、东方、冠良、创粤辉等石场存在对货运源头装载情况不登记统计、不建立货物装载台帐等违法行为被行政处罚。
惠阳区新圩镇政府对南都周刊记者回复称:自2019年7月起,新圩镇将辖区内全部石场均纳入源头日常管理。石场出口地磅处加装视频监控和超标准出场自动报警装置,对源头石场企业进行有效的监控管理。2020年以来,新圩镇开展联合行动74次,共查处超限超载车辆40余辆次,其中“百吨王”10辆次,卸载货物2500多吨。处罚源头企业超标准装载行为6起,查处未采取措施防止货物脱落扬撒行为6起,对超限超载行为发现一起查处一起,对违规车辆实行溯源追踪,从出场源头地方进行调查取证,一并处罚。
据舒小龙介绍,惠阳区自然资源局已采取补缴矿价款的方式,要求相关石场对超量开采的采矿权出让收益进行补缴,避免了国有资产流失,“对于部分石场造成的扬尘污染问题,目前矿区内生产线上安装了喷雾洒水装置,对高噪音设备已采取了隔声减震措施。铺设矿区硬底化运输道路,并在场区出入口安装了自动化喷淋设施,所有进出场区运输车辆一律进行清洗除尘。”
不过南都周刊记者实地探访发现,这些措施的效果却并不尽如人意。在石场周边的南坑村、红卫村等地街道上仍然扬尘不断,洒水车经过洒水后,很快便被新的尘土覆盖。周边有居民无奈表示:“只能尽量少开门窗了。”
对此舒小龙称,因无法做到全天候监管,仍然存在各种防尘措施没有“按时足量”的问题,“下一步,惠阳区自然资源局将要求各石场按照相关要求进行综合治理。严格做好洒水降尘工作,确保每天不间断在场内和出入场运输道路洒水。同时,破碎站的所有降尘设备设施(含雾炮)要按时足量开启,从源头上控制好扬尘污染问题。对已离开场区及其它道路货运车辆造成新圩南坑片区道路污染扬尘问题,自然资源局将联合区交通运输和区环保部门共同加强联动监管,进一步改善新圩南坑片区道路扬尘污染问题。”
(应采访对象要求,文中陈林为化名)
END
石场超采凶猛,别让交界地带成为大湾区的伤疤
作者:朱昌俊
家住广东深圳与惠州交界处的惠阳区新圩镇南坑村的陈某,家被几家采石场围绕,附近扬尘太大,他平时基本不敢开窗。近日,南都周刊记者调查发现,深惠交界处不少采石场涉嫌超量开采,实际开采量往往是审批开采量的两三倍。裸露的石场与四周绿色的山体形成鲜明对比,成为大湾区的一道道伤疤。另外,不少石场在装载运输时存在超载超限行为,造成的扬尘使附近的道路和树木上都积下了一层尘土。
从报道来看,深惠交界处采石场的问题确实不少。比如,当地多个采石场都涉嫌超量开采,像华茂石场2014-2017年度审批的出让总量应为135万立方米,但根据惠阳区自然资源局的初步调查,其实际采出量超280万立方米;再比如,超采带来了一系列的次生危害,如部分林地遭致破坏,运输车辆普遍超载导致道路被压坏,路面尘土飞扬,村民“只能尽量少开门窗”。此外,部分石场在停工通知书发布后,仍有车辆不停进出拉货。
总结起来就是,采石场的超采,违反了相关规定,涉嫌国有资产流失,像一些采石场需补交采的矿权出让收益就高达七百多万,同时又对周围的生态环境造成了破坏。这背后或许有一定客观原因,如当地自然资源局相关负责人表示,矿产资源管理的一些政策法规实施年份过久,为监管工作增加了一定的难度。但是,这无法为监管部门开脱责任。一者,当地采石场乱象已持续十多年,如果早点重视,不会没办法,相关法律法规也可以及早就完善;二者,任由普遍超采多年持续背后,是否存在着“以罚代管”乃至利益输送现象,也很难不让人联想。
事实上,当地不能说对于相关乱象毫无干预。比如,当地7家持证石场中,有5家均曾被行政处罚。但具体缘由多为货运源头单位为车辆超标准装载、配载,对货运源头装载情况不登记统计、不建立货物装载台帐等。这些违法行为当然该依法依规处罚,但忽视对普遍超采的有效遏制,而只对超载等行为进行查处,已然更像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有着明显的避重就轻之嫌。它在客观上也存在着“以罚代管”之弊,最终是采石场方面交了“保护费”,相关部门拿到了“好处”,但实际的超采、超载及其带来的环境污染却照旧。这显然并非真正的善治之道。
因此,面对目前的状况,当地真正需要做的是从源头遏制超采乱象,对于超采的石场必须及时追缴矿权出让权收益,同时提升违规开采的成本。该取消开采资格的就应该及时取消。同时,秉着谁污染谁治理的原则,对于当地扬尘污染和林地被破坏现象,也应该责令相关采石场进行治理和修复。当然,更重要的是,这一局面的形成,应该要有人负责,其背后有没有失职渎职行为,上级部门应该介入严查。
值得注意的是,当地位于深惠交界,这种交界地带的确很容易成为监管盲区。如交界地带的管辖职权界定往往存在不确定性,部分地方容易沦为“三不管”地带;而相比周边大城市的治理力度和标准,这些地方也明显是“治理洼地”,一些乱象自然就很容易转移到这些地方,如当地的石场就被指是在深圳和东莞的采石场关停后,“一下子火了起来”。而事实上,从公开报道来看,深惠交界地带的环保乱象,还远不只这些。这从一些媒体报道的标题中就能够直观感受到——“深圳惠州交界处环保工程成害民工程居民身陷恶臭”“深莞惠交界地带偷倒垃圾现象猖狂背后系暴利产业链”“龙岗、惠州联合交叉执法查处黄沙河深惠交界段污水入深问题”,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但是,纵有再多的客观原因,也不是有关部门不作为的理由,更不能默认交界地带成为违法违规的“私人王国”。不让交界地带成为“大湾区的一道道伤疤”,不妨从严肃处理石场超采乱象开始。(朱昌俊)
来源: 光明网-时评频道
石场超采凶猛,别让交界地带成为大湾区的伤疤
作者:朱昌俊
家住广东深圳与惠州交界处的惠阳区新圩镇南坑村的陈某,家被几家采石场围绕,附近扬尘太大,他平时基本不敢开窗。近日,南都周刊记者调查发现,深惠交界处不少采石场涉嫌超量开采,实际开采量往往是审批开采量的两三倍。裸露的石场与四周绿色的山体形成鲜明对比,成为大湾区的一道道伤疤。另外,不少石场在装载运输时存在超载超限行为,造成的扬尘使附近的道路和树木上都积下了一层尘土。
从报道来看,深惠交界处采石场的问题确实不少。比如,当地多个采石场都涉嫌超量开采,像华茂石场2014-2017年度审批的出让总量应为135万立方米,但根据惠阳区自然资源局的初步调查,其实际采出量超280万立方米;再比如,超采带来了一系列的次生危害,如部分林地遭致破坏,运输车辆普遍超载导致道路被压坏,路面尘土飞扬,村民“只能尽量少开门窗”。此外,部分石场在停工通知书发布后,仍有车辆不停进出拉货。
总结起来就是,采石场的超采,违反了相关规定,涉嫌国有资产流失,像一些采石场需补交采的矿权出让收益就高达七百多万,同时又对周围的生态环境造成了破坏。这背后或许有一定客观原因,如当地自然资源局相关负责人表示,矿产资源管理的一些政策法规实施年份过久,为监管工作增加了一定的难度。但是,这无法为监管部门开脱责任。一者,当地采石场乱象已持续十多年,如果早点重视,不会没办法,相关法律法规也可以及早就完善;二者,任由普遍超采多年持续背后,是否存在着“以罚代管”乃至利益输送现象,也很难不让人联想。
事实上,当地不能说对于相关乱象毫无干预。比如,当地7家持证石场中,有5家均曾被行政处罚。但具体缘由多为货运源头单位为车辆超标准装载、配载,对货运源头装载情况不登记统计、不建立货物装载台帐等。这些违法行为当然该依法依规处罚,但忽视对普遍超采的有效遏制,而只对超载等行为进行查处,已然更像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有着明显的避重就轻之嫌。它在客观上也存在着“以罚代管”之弊,最终是采石场方面交了“保护费”,相关部门拿到了“好处”,但实际的超采、超载及其带来的环境污染却照旧。这显然并非真正的善治之道。
因此,面对目前的状况,当地真正需要做的是从源头遏制超采乱象,对于超采的石场必须及时追缴矿权出让权收益,同时提升违规开采的成本。该取消开采资格的就应该及时取消。同时,秉着谁污染谁治理的原则,对于当地扬尘污染和林地被破坏现象,也应该责令相关采石场进行治理和修复。当然,更重要的是,这一局面的形成,应该要有人负责,其背后有没有失职渎职行为,上级部门应该介入严查。
值得注意的是,当地位于深惠交界,这种交界地带的确很容易成为监管盲区。如交界地带的管辖职权界定往往存在不确定性,部分地方容易沦为“三不管”地带;而相比周边大城市的治理力度和标准,这些地方也明显是“治理洼地”,一些乱象自然就很容易转移到这些地方,如当地的石场就被指是在深圳和东莞的采石场关停后,“一下子火了起来”。而事实上,从公开报道来看,深惠交界地带的环保乱象,还远不只这些。这从一些媒体报道的标题中就能够直观感受到——“深圳惠州交界处环保工程成害民工程居民身陷恶臭”“深莞惠交界地带偷倒垃圾现象猖狂背后系暴利产业链”“龙岗、惠州联合交叉执法查处黄沙河深惠交界段污水入深问题”,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但是,纵有再多的客观原因,也不是有关部门不作为的理由,更不能默认交界地带成为违法违规的“私人王国”。不让交界地带成为“大湾区的一道道伤疤”,不妨从严肃处理石场超采乱象开始。(朱昌俊)